费明君
















费明君一家的故事

王友琴记录


费明君,男,1950年代是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曾经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1955年先被定成“胡风反革命集团成员”,送到青海劳改营后,又改罪名为“日本特务”。费明君1972年死在青海。

华师大的一位与费家人有来往的老师,讲了费明君一家的故事,由王友琴记录如下。

费明君被逮捕后,全家7口人被赶出华师大宿舍,他们无处可去,只好住在一个水泥涵洞里。后来全家被公安局押到甘肃。路上,在火车上,要给他们戴手铐,小孩子手太小,手铐带不住,自己掉下来。因为手铐掉下来,公安警察上来要打。费明君的妻子恳求说,小孩子太小戴不上手铐。公安警察说:“铐不住也要套上。”

到了甘肃,劳改农场说不能收留他们,因为他们不属于劳改营的人。于是把他们送到酒泉火车站。当时最大的孩子才八九岁,他们一路讨饭,走路回到上海,又住进水泥涵洞,检垃圾为生,一直到1961年。当时安徽因为大饥饿,死了很多人,到上海说需要劳动力。

这样他们就到了安徽定远县。定远县在凤阳南边。我“四清”时去过那个村庄。大跃进时,那个村庄60%的人饿死了,地跑荒了一半。定远县严桥公社。我住的那家,没有门没有窗,土基做的桌子,吃饭蹲着。彻底的“泥巴文化”,什么都是泥巴作的。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饿死人,最早的一批是地富和地富子女。公共食堂不让他们吃,首先吃的是干部和干部亲属。有的人饿得快死了,爬到食堂要点稀饭吃。不给。死了,用门板抬走,埋掉。死一个抬一个,门板都没有了。“四清”是搞“阶级斗争”搞不起来,因为地富(地主和富农--记录者注)都死光了。费明君的女儿嫁不出去,后来给一个富农的儿子作媳妇,富农儿子拿她出气,日子很难受。费的女儿来找“四清工作队”诉苦,不管。

1972年,费明君在青海死了,通知严桥公社。公社开“批斗大会”斗费的妻子。费家小三找公社武装部长,说,为什么斗我妈。民兵把他吊在房梁上一夜,才放下来。他跑到山东学木匠,拜了拳师,两年以后回到村子里,扬言要用老虎钳子把党委书记(共产党)的牙齿拔光,还说,我还住在这里,你敢来,只要我不死,叫你灭门绝户。两个星期后,党委书记作了几个菜,请他吃了,说,当时上面让“以大批判开路”,只好那样作。后来他还是被“军宣队”弄去打得昏死过去,又在县医院被救活。

文革后,他们到上海。找到华师大保卫主任。华师大把事情推给法院。法院说,你的父亲不是胡风份子,是汉奸。费家小三就去北京,找到了费明君的朋友,是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同学,是国务院参事室主任。一周后他见到了赵紫阳。赵听了他四十分钟。他人还未回到上海,华师大已经接到通知。他一进门,人先问:“你怎么见到赵紫阳的?”学校安排他去总务科。去考木工,他也名字都写不好,因为没能上过学。后来他当了木材厂厂长。他哥哥在华师大门口开了个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