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汉龙

蔡汉龙，男，昆明钢铁厂热电车间的技工。昆明钢铁厂在昆明郊区安宁县。1970年，热电车间发生事故。这一事故发生汇报上去的时候，正逢谢富治在昆明。他说：这肯定是反革命破坏。于是，把当班的两个班长蔡汉龙和马绍义枪毙了。

当时热电车间是新建的车间，招了很多新学徒工。他们是在文革中上的学校，没有学过多少东西。蔡汉龙，马绍义是技工学校毕业的，算是有技术的，当了班长。当时武斗刚刚结束不久，工厂秩序还很乱，劳动纪律松懈。他们两个当班的时候，把一个中型锅炉烧坏了。事故是严重的，但是工厂里没有人从政治上去看。因为谢富治发了那一通话，这个事故成了“反革命”事件，这两个人成了搞“反革命”破坏的“反革命份子”。开过所谓“公审大会”以后，他们被枪毙了。

从此以后，在那个工厂，任何技术上的问题，谁都不敢作主。工人都很害怕，不敢提这件事。工厂和车间的领导也忌讳提这件事情。

关于他们的死，还有一个非常细小却又令人惊悚的故事是：

在“公审大会”上，蔡汉龙和马绍义被押到会上。“公审大会”并不意味要在公众面前审判他们，而是要在公众场合宣布早已作好的判决，通过这种方式对更多的人造成恐怖和威慑。他们工厂的人都参加了那个“公审大会”。“开完“公审大会”以后，车间负责人带领工人开会，要大家表示拥护这样的处决。那时候人人都得随身携带红色塑料封面的《毛主席语录》，开会之前都必须先打开《毛主席语录》念几段。据说这个负责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开会者“《翻到毛主席语录》157页”，念起了那一页上的第一段“语录”，是：

成千成万的先烈，为着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前头英勇地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

这段“语录”明显和刚刚开过的“公审大会”有意思上的抵触。在文革中，这类事情，可以被当成某人的“反革命罪行”。写错说错毛的语录，贴错了标语，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后，常有人很快就去向上汇报或者揭发，有的人是为了趁机“立功”，有的是因为怕自己被说成“包庇反革命”。但是这一天，车间负责人错用毛语录的事情，虽然每个在场者都意识到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去“揭发”或者“汇报”。刚刚看到一个事故可以变成“反革命案件”而枪毙两个他们的同事，巨大的恐怖使在场者没有作任何可能导致新的“反革命事件”发生的事情。这一事情成了在那个“揭发”成风的年代的一个特别的“例外”。这种“例外”因恐怖而未发生什么，但是实际上也是带给每个人心里更深的恐惧。

（华新民，中国科技大学学生，在1971年被分配到这个工厂工作，听说了以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