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晶

　　1966年“紅”8月，原北京市少年宮各個活動小組組員都回宮鬧革命，統一接受少年宮紅衛兵的領導。那時是“階級斗爭，一抓就靈”的年代，少年官紅衛兵也狠“抓”了幾下︰比如把一個只穿著褲衩、拿著挖蟋蟀用具的小男孩和一個下夜班去景山看風景的工人當階級敵人抓來審問等等。不過，最令人難忘的還是“王小晶事件”。

　　那天，我和蘇士澍、鄭紅等同學正在國畫室裡寫語錄。忽然聽說紅衛兵抓到一個地下反共先遣軍的探子，並獲悉他們將于當晚8點舉行暴動。這可是階級斗爭的新動向，非同小可。我們都趕去觀看，只見幾個紅衛兵圍著一個小男孩，用塑料涼鞋抽打著。事后我們才知道那男孩僅有11歲，叫王小晶。王小晶在紅衛兵的輪番拷打下，語無倫次地交代著“罪行”。

　　“說，你們的頭兒是誰？”“暴動的具體情況？”紅衛兵小將們當然不會放過這一重案，一邊加勁兒審訊，一邊告誡少年宮群眾，階級斗爭就在眼前。

　　到底王小晶是怎么抓來的，有關線索是怎么搞到的，當時是保密的。我們這些無權佩戴紅袖章的人，當然也就無權過問。

　　大約下午五六點鐘，少年宮突然戒嚴了，外邊的人不許進來，裡邊的人也不準出去。

　　我們正在打聽發生了什么事的時候，一個紅衛兵神色異常地跑來說︰“你們別聊了，出事了﹗”

　　“什么事？”我們以為階級敵人暴動了。

　　“王小晶死了。”他沮喪地說。

　　“怎么死的？”不知誰這樣問了一句。

　　“……”那個紅衛兵沒有回答。可想而知是打死的。從此以后，什么“暴動”、“先遣軍”的事再也沒人提起了。

　　當晚，王小晶的父親來了。他竭力分辯孩子是無辜的，所謂“暴動”僅是游戲而已。可當時又能講出什么理來呢？后來他聲淚俱下地在批判大會上發過幾次言，台下亦隨之垂淚。

　　可又有什么用呢？他僅有11歲的兒子就這樣永遠離開了他。

　　事情已過了20年了，可我仍然記憶猶新，一切恍如昨日。我不止一次地想︰王小晶要是活到今天該是31歲了吧﹗

　　(作者單位︰河北省邯鄲市文化局戲研所)

　　原載《殘缺的窗欄板》239-240頁，李輝編著，海天出版社1998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