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壽娥


何壽娥,女,湖南道縣祥林鋪公社赤壩塘大隊農民,因是前“地主富農分子”,在1967年8月,被當地民眾私刑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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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殺人那陣,我在祥林鋪公社赤壩塘大隊當貧協主席。上面說︰人家把刀都架到貧下中農的脖子上了,你們還睡得著覺﹗……那天,大隊召開各生產隊干部和骨干分子會議。人到齊后,支部書記唐紹志組織骨干討論,看殺誰不殺誰。他提一個名,大家討論一個,然后舉手通過。本想只殺幾個應付應付上頭。可是,那種場合下氣氛一下子緊張得不得了。我們這個大隊有三個村子︰上周家、下周家、唐家。他們唐家的人就護唐家的人;我們周家的人也都向著周家的人。唐紹志頭一個提到周家的富農周玉良,唐家的人一致同意,全部舉手;周家的人卻沒有一個人作聲。等到提到唐家的地富,周家人也一致喊同意,也全部舉起了手,唐家的卻沒有一個人作聲。你要殺我隊上的人,我就要殺你隊上的人,比著干,唐家出一個,周家也要出一個。我一看那種場合,就曉得,要么一個殺不成,要么就全部殺光。最后決定12個全部殺光……我們選了一塊靠山頂的草坪,把地富牽到坡邊一排跪著。我把一百多個民兵分五排站好,都與地富面對面站了,兩個對一個。有鳥銃的站在前三排,我們大隊過去常和別人搞械斗,家家戶戶都有鳥銃,后來民兵又製了一點。拿梭鏢、棍棒的站在后面兩排。還有看熱鬧的也都自動站到后面去了。安排好后,我哥哥周光保手發軟,不敢打,我就要他站到一邊去喊口令。我也是基干民兵,就和唐紹志站在第一排,槍口對準周玉良。光保正要喊口令,何壽娥突然哭了起來 求情︰“你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還有三個月的嫩毛毛。”她喊了幾遍,對這個喊又對那個喊;那個時候,誰還敢理她?“一、二、三求求放﹗”光保一聲喊。我的手發起抖來,鳥銃上的鵝弓嘴費了好大的勁才扳開。一排開完槍,從兩邊退下,二排接著上;二排開完槍,三排上;四排、五排的人用梭鏢戳、棍棒打,接著一窩蜂用石頭砸一陣……

回到家,我好像打了一場擺子,渾身稀軟,一頭倒在床上,心口□澎亂跳。剛躺一會,聽到門外有人說,山上有人沒打死,已經站起來互相解索子了。我一翻身爬起來,跑到門外,看見周永斌、周發亭和大隊治保主任唐紹木幾個人正在動員民兵去補火,好話講了一籮筐,就是沒有人肯去。他們幾個見了我,又喊我去。我說這下子不舒服得很,也沒去。他們幾個只好親自去補火。唐紹木在公社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搞過,山歌子打得好,他一個人走在前面,邊走邊唱︰“叫你殺,你不殺;叫你奪(刺殺)你不奪;千斤重擔我來挑……”他們補火回來講︰過了河,看見毛田拐在鋤紅薯草,周永斌就對他說︰“田拐老頭,坡上有幾個沒搞死的地富,你去給我敲死了,大隊給你五塊錢。”那個時候,五快錢作得蠻大的用。毛田拐是個老單身,到過朝鮮,是複原軍人,膽子大,家裡又窮,聽到這話,二話不說,抗起鋤頭就去了。上到山上,確實還有幾個人沒斷氣,在那裡哼,他就一鋤頭一個,把沒死的都敲死了。他還從死人身上解下兩條汗巾,拿回家去,因為死人的汗帕可以避邪,扎了可以長壽。下了山,又過河來到大隊部,打了張條子領了五快錢(這張條子1986年還存方在處遺工作組的檔案材料中。求求筆者注)。

(錄自《公元一九六七年夏末秋初湖南道縣農村大屠殺紀實》,作者章成,載于香港《開放》2001年第7,8,9,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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