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保山
















打“小流氓”和南保山父子之死

作者︰王友琴


南保山,男,南鶴龍,男,北京西城區太平橋大街179號居民,1966年8月下旬被打死。他們是父子。

南保山的兒子、南鶴龍的弟弟南鶴齡,在1966年8月初,因他的一個朋友被第28中學的紅衛兵打了,他趕去幫助,和紅衛兵發生沖突。據說南鶴齡用刀子捅傷了一個紅衛兵。

紅衛兵的成員都是青少年。對男孩子來說,這是一個好斗的年齡。在平常的時候,在男性青少年之間發生打架斗毆的事件,學校的老師或者警察會出面處理這樣的事情。但是在1966年夏天,紅衛兵利用他們的巨大特權,把這類沖突變成了“文革”的一部分,開展了一場對一部分同齡人的暴力行動,當時他們把這一場暴力行動叫做“打小流氓”。實際上“打小流氓”是紅八月的“紅色恐怖”的一個部分。由于被打和打死的“小流氓”當時就是缺乏社會地位的人物,對他們的迫害和虐殺,即使在文革后也幾乎沒有人提起,甚至有人可能還認為打這些人沒有什么錯,因為他們是“小流氓”。

“打小流氓”是和紅衛兵打教育工作者差不多同時開始的。1966年8月5日,北京師范大學的紅衛兵打死了校長卞仲耘。1966年8月7日,清華大學附屬中學(在郊區)紅衛兵在城裡的體育館召開大會“斗爭小流氓”。在1966年8月13日,在北京當時最大最好的會場工人體育場召開了十萬人大會“斗爭小流氓”。南鶴齡是那天被斗的“小流氓”之一。

這個1966年8月13日的“斗爭小流氓”大會,據筆名“老鬼”的當時第47中學的學生馬波的《血與鐵》(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一書說︰“1966年8月,北京工人體育場批斗小流氓的十萬人大會,我們學校的‘紅紅紅’是召集人之一,因為他們組織的一個人挨了小流氓的扎。在會上他們把小流氓打得極慘,可當時在坐的中央首長包括周總理等沒一人製止。”

南鶴齡在那個大會后被判刑15年。南鶴齡進了監獄,他沒有被紅衛兵打死。他的父親和哥哥在家裡,卻在紅衛兵此后的更大規模的暴力行動中被打死了。

在“打小流氓”大會后,8月18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廣場接見百萬紅衛兵。在天安門城樓上,中學生紅衛兵領袖們簇擁在毛澤東和林彪的身邊,最受支持。接見后,暴力事件大規模升級。北京社會中的大批居民,遭到紅衛兵廣泛的暴力攻擊。

1966年8月底,紅衛兵到處抄家打人達到高潮時候, 南鶴齡的父親南保山一天被揪到區聯服務社“斗爭”,被用棒子打死了。南保山是個剃頭師傅,從前在家的前面開過一個小理發店,算是個“小業主”。1966年時他已經年老不做什么事。南鶴齡的哥哥南鶴龍,沒有在國營單位的正式工作,有時在街上給人理理發賺點錢。紅衛兵毒打南鶴龍后又把他鎖在家裡,不給他吃的喝的,只給了他一壺花椒水。花椒水不能喝。一個鄰居,退休的小學教員,曾經偷偷送給他水喝,卻沒有敢給他食物。因為知道送去的水如果被發現,和花椒水在外觀上也難以區分。如果送食物,被發現了,紅衛兵定會知道是有外人送來的,一定會追查,這樣會禍延自身。南鶴龍被關和打了幾天以后,連傷帶餓,死去了,當時26歲。

1966年夏天后南家人就從179號院消失了。同院的鄰居說,南家兄弟不愛念書,老留級,粗野,出口就是臟話,還打架,也沒有找到一個國有單位的工作。但是,這能是紅衛兵打他們和把他們打死的理由嗎?

南鶴齡被判了15年刑。不知道為什么,據說他在1996年才回到了北京。1998年,有人看到南鶴齡在北京月壇附近的一個市場上擺攤子。但是那個市場很快被撤銷了。